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廉涛《心中那片海》:我手写我心
来源:华语小说网 | 张新科  2023年02月03日09:42

著名文学家叶圣陶先生曾经说过,写作,就是我手写我心。当我品读廉涛散文集《心中那片海》时,第一感受就是如此,而且非常强烈。

书名五个字,第一个字就是“心”,说明了作者的写作用意。作者要写的是心,要写的是情。现实生活丰富多彩,作者用心观察、用心记录。流淌于字里行间的是内心里的丰富情感。要说起“心”和“情”来,古代以来的文学理论中就有很多论述。先秦时期的《尚书》里就有了“诗言志”的说法,即诗歌是用来表达心志的。汉代的《毛诗大序》进一步说到:“在心为志,发言为诗,情动于中而形于言。”文学作品,离不开“心”和“情”。心有所想,心有所感,然后用文字表达出来。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还说过:“感人心者,莫先乎情。”“诗者:根情、苗言、华声、实义。” 感情是根,语言是苗,声韵是花,思想意义是果实。也就是说,只有感情的根才能长出苗,才能开花结果。不只诗歌如此,其他文学体裁也是如此。到清代“诗界革命”倡导者黄遵宪直接提出“我手写我口”,由心到口再到手,由心志到语言表达,也许这就是文学创作的基本过程。当然,心与情很难分割,我们今天说一个词就是“心情”。散文相比于诗歌,表达感情有相同又有不同,它比较自由灵活,不受格律限制。由此看来,本书作者在现实生活中接触众多的人、经历众多的事情,“心”有所动,“情”有所感,需要把这种内心涌动的情感抒发出来,于是行之于手中的笔。作者呈现给读者的“情”非常丰富,有对家人的亲情,对工作的热情,对朋友的挚情,对家乡的恋情,等等。就家人的亲情来说,由于自己身份、角色的不同,就有了不同层面的情感。从“我”的角度出发,对父母而言,自己是晚辈,所以,像《母爱在瞬间永恒》《给父母的信》等,表现出的是对父母深深的敬爱之情、感激之情;妻子,是自己人生中不可缺少的伴侣,像《甜蜜的记忆》等,表现出的是甜甜蜜蜜的互爱之情、珍爱之情;儿子,又是自己的晚辈,是未来的希望,像《男大当婚》《给儿子的信》等,表现出的是望子成龙的拳拳之心、殷殷之情;孙子,这是下下一代,人常说“隔辈亲”,像《汉宝趣记》《“我”假虎威不灵了》等,表现出的是烂漫天真的童趣和深深的关爱之情。

有心、有情的同时还要有真。只有真实的“心”和“情”才能打动人。《庄子·渔夫》篇里对“真”的解说是非常精辟的:“真者,精诚之至也。不精不诚,不能动人。故强哭者虽悲不哀,强怒者虽严不威,强亲者虽笑不和。真悲无声而哀,真怒未发而威,真亲未笑而和。真在内者,神动于外,是所以贵真也。” 精诚所至,金石为开。作者写人叙事,没有空话、大话,是感情的自然流露。如《不泯的童心》《杏柿沟》,写自己童年时的经历,也许出生在城里的孩子或者现在的孩子不明白其中的情理,但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都有相同的经历,相同的感受,这是儿时农村生活的真实写照,一下子就抓住了读者的心。《黑河情思》写自己家乡的黑河,黑河的水养育了自己,也造福于西安人民,因此作者说“流进血液里的东西又怎么能忘记呢!”,非常真挚,而且有一种穿透力。《母亲语录》里母亲说:“不走高山,不显平地”,“不要这山望那山高”,“要得公道,打个颠倒”,“要说别人长,先把自己量”,这些普普通通的语言,却是名言警句,包含着许多人生哲理,教导人如何做人处事。

在此,我不由得想起明代文学家李贽,他激烈批判当时虚伪的道学思想,提出非常有名的“童心说”理论:“夫童心者,绝假纯真,最初一念之本心也。若失却童心,便失却真心;失却真心,便失却真人。”“童心说”强调“真”,强调小说的性灵,影响了后代许多文学家。我们品读廉涛先生的散文,他正是以“真心”为基础,描写现实生活里真善美的东西,没有世俗的杂念,没有矫揉造作。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作者的自传,是个人成长的历程。自己成长中离不开家庭,离不开朋友,离不开社会,因此,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社会和时代的真实缩影。就人物而言,大量的是平凡人,这其中有修车的李师傅,有航空机场司机褚秦勇、机场宾馆服务人员杨秀阁、机场干部高芳梅,有新闻工作者孟西安,有音乐老师路曼华,有学者田森教授,有秦腔名家马友仙,有小说路遥、陈忠实、毛琦、周明,等等,作者以淡淡的笔墨写出这些平凡人的不平凡,点点滴滴都是真情。比如对自己父母的情感,始终渗透在作品中,《大,您在天堂可好》《又是一年腊月时》,一声声呼唤“大”(父亲),一声声呼唤“妈”,对逝世亲人的怀念、思念之情溢于言表。

由于真心,真情,以“真”为基础,读者就能够从作品中受到熏陶和感染,引起强烈的共鸣,达到“润物细无声”的效果,这是优秀文学作品带给读者的精神食粮。

再说“海”。作者心里的“海”,我的感受是:

这个海不是虚无缥缈的海,不是幻想的神仙居住的海,而是真实的存在,是扎根于现实的人的海,就在我们身边,就在我们的情感里。是生活的海,情感的海。多彩的生活,多样的人生,多层的情感,构成了作者心中的大海。虽然没有惊涛骇浪,没有大起大落卷起千堆雪,但有真情做基础,同样给人以震撼的力量。

这个海是包容的,浩瀚的,宽广的,如果不具备这些基本元素就不是“海”。涓涓细流汇入大海,作品中所描写的每个人、每个事、每个地方、每封家书,都是“海”的细流。全书包括附录共95篇作品,就是95朵浪花,95条溪流,成为作者“海”的世界。从空间角度看,作者描写出来的“海”非常广阔,从祖国北部冰天雪地的哈尔滨到南部温暖如春的深圳,从西部的高原青海到东部的海岛台北,从国内再到国外的新加坡、英国、新西兰、澳大利亚、韩国,是各种文化交流、融合的一个大海。

这个海是纯洁美好的海。每一个人,每一件事,都是纯洁心灵的体现,都是美好生活的写照,闪耀着人性的光辉。这个“海”可以说是诗意的,是每个人应该向往和追求的。它是真善美的世界,是有热乎乎生命的世界,是个人、家庭、生活和谐的世界。作者用散文的形式、纪实的笔法、朴实而又有诗意的语言给我们展示出这样的世界,给人留下无尽的韵味。这样的海,可以陶冶情操,澡雪精神。比如作者长期在民航系统工作,第四辑的26篇作品就是西安民航事业发展的最好见证,普通的人和事在他笔下都具有了魅力,具有了诗意,我们看《我心中的跑道》里的一段话:“跑道,在机场人的心中,它不是砂石和水泥混凝的普通地板,而是团结坚实的摩天巨盘。跑道,在机场人的心中,它背倚大地,仰观天宇,没有粉饰的豪华,而只有坦诚质朴的内涵。跑道,在机场人的心中,它默默无闻,不图名利,而只想用它的优质奉献换得千万旅客的安全。跑道,在机场人的心中,它不只是3600米长,而是勇往直前的通天大道,把机场和五湖四海紧紧相连。”可以说,没有长期的用心观察和深入思考,是写不出这样富有诗意的句子。而这背后,正是作者内心热爱民航、热爱工作的真实展示。正所谓“我手写我心”。

掩卷而思,本书的书名起于“心”,归于“海”。期望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颗赤子之心,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那片海。

2023年1月25日于古城西安

(作者张新科,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)